晴烟漠漠柳毵(sān)毵,不那离情酒半酣(hān)。
更把玉鞭云外指,断肠春色在江南。
春光明艳,晴空上飘浮着一层淡淡的烟云,在柳枝披拂的大道口,正举行着一场送别的酒宴。无奈分别在即,愁肠百结,这酒也喝得不畅快。
离人举起华贵的马鞭指向他此行将往的远方—江南。想到此去江南,那里草长莺飞,桃红柳绿,春色更美。只是良辰美景难有人与之共享,因此江南春色愈美愈增加人的愁苦,使人痛断肚肠。
毵毵:柳叶枝条下垂貌。不那:同“不奈”,即无奈。
写文艺作品的人,大抵都懂得一种环境衬托的手法:同样是一庭花月;在欢乐的时候,它们似乎要为人起舞;而当悲愁之际,它们又好像替人垂泪了。韦庄这首《古离别》,跳出了这种常见的比拟,用优美动人的景色来反衬离愁别绪,却获得和谐统一的效果。
晴烟漠漠,杨柳毵毵,日丽风和,一派美景。作者没有把和挚友离别时的春天故意写成一片黯淡,而是如实地写出它的浓丽,并且着意点染杨柳的风姿,从而暗暗透出了在这个时候分别的难堪之情。第二句转入“不那离情酒半酣”,一下子构成一种强烈的反跌,使满眼春光都好像黯然失色,有春色越浓所牵起的离情别绪就越强烈的感觉。“酒半酣”三字也写得好,不但带出离筵别宴的情景,让人看出在柳荫之下置酒送行的场面,并且巧妙地写出人物此时的内心感情。因为假如酒还没有喝,离别者的理智还可以把感情勉强抑制,如果喝得太多,感情又会完全控制不住;只有酒到半酣的时候,别情的无可奈何才能给人以深切的体味。“酒半酣”之于“不那”,起着深化人物感情的作用。
三、四两句再进一层。此地明媚春光,已使人如此不奈离情,那么此去江南,江南春色更浓,更要使远行人断肠了。所以临别时,送行者用马鞭向南方指点着,饶有深意地说出“断肠春色在江南”的话。
常建《送宇文六》诗说:“花映垂杨汉水清,微风林里一枝轻。即今江北还如此,愁杀江南离别情。”李嘉祐《夜宴南陵留别》诗也说:“雪满庭前月色闲,主人留客未能还。预愁明日相思处,匹马千山与万山。”结尾都是深一层的写法。前代文艺评论家称之为“厚”,也就是有深度。“厚”,就能够更加饱满地完成诗的主题。
这首诗色调鲜明,音节谐美,浅而不露,淡而有韵,予人以一种清新的美感。淡淡的晴烟,青青的杨柳,衬托着道旁的离筵别酒,仿佛一幅诗意盎然的设色山水。诗中人临别时扬鞭指点的动作,又使这幅画图显得栩栩如生。读着它,人们很容易联想起宋元画家所画的小品,风格和情致都相当接近。
译文
注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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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恨如旨酒,古今饮皆醉。
只恐长江水,尽是儿女泪。
伊余非此辈,送人空把臂(bì)。
他日再相逢,清风动天地。
旨酒:美酒。旨,美好。
伊余:犹我。伊为助词,无实义。空:犹祇。把臂:握人手臂以示亲密。
清风:清凉或清净的微风,比喻心地清澄静谧,了无挂碍。
乐府《杂曲歌辞》中有篇名为《古别离》,以南朝梁江淹之作为最早,内容写男女别离之情,其后历代诗人多有此题作品。这首五言古风为《古离别》,颠倒一字,其义实同。本诗将世俗的离愁别恨之扰人比喻成美酒之醉人,又将儿女别离伤感之泪比喻成滔滔不绝的长江之水,联想奇妙,意味隽永。清人延召寿《老生常谈》评本诗前四句说:“此种妙思,非太白不能。”事实上,本诗前四句被当作一首五言绝句,流传甚广。后四句则告诚佛门中人(自然也包括作者自己),应该断然弃绝俗世情思,不要也陷入离情别绪中去。
人生天地间,瞥若七辔驰。夭寿既常数,奈何生别离。
迹当中人域,正性日已衰。是非千万境,杳霭情尘滋。
出门事何常,暂别亦难期。冉冉叹流景,悠悠限山陂。
尽此一夕欢,华樽会前墀。鸡鸣东方曙,夙驾临通逵。
欲出强移步,欲留难致辞。两情不得已,念此留何为。
天明去已远,寂默居人归。入门复上堂,恍恍生惊疑。
经履同游处,犹言常相随。览物或临盘,翻怪来何迟。
乃知前日欢,本为今日悲。特此别后心,宁及未见时。
则知交疏分,久久翻易持。报君未别后,别后当自知。
远与君别者,乃至雁门关。
黄云蔽千里,游子何时还。
送君如昨日,檐前露已团。
不惜蕙(huì)草晚,所悲道里寒。
君在天一涯,妾身长别离。
愿一见颜色,不异琼(qióng)树枝。
菟(tù)丝及水萍,所寄终不移。
心爱的人要到雁门关外很远的地方去了,我们只有无奈地道别。
天上的黄云遮蔽了千里,地上的尘埃与黄云相接,天空也暗了下来,到远方去的游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。
时间又过了这么久,想起当时送心爱的人远去的情景,是多么清晰啊,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,可是如今,已经到了深秋,檐前的露已经凝结成团。
蕙草虽然凋零了,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,我担忧的是远方的爱人,不知他在外是否饱暖。
爱人远在天涯,我们长年分别。
但愿时而看见自己的容颜,还是像琼树枝一样洁丽。
但愿能像菟丝和水萍一样,有所寄托,与爱人的感情也能始终不渝。
蕙草:一种香草。
颜色:表情,神色。琼树枝:这里指女子洁丽的容颜。
寄:寄托。
浙江秋,吴山夜。
愁随潮去,恨与山叠。
寒雁(yàn)来,芙蓉谢。
冷雨青灯读书舍,怕离别又早离别。
今宵(xiāo)醉也,明朝去也,宁奈(nài)些些(sā)。
钱塘江边,吴山脚下,正值清秋之夜。
离愁随江奔涌去,别恨似吴山重重叠叠。
北雁南来,荷花凋谢。
清冷的秋雨,灯盏的青光,更增添了书斋的凄凉、寂寞,怕离别却又这么早就离别。
今晚且图一醉,既然明朝终将离去,还是忍耐一些。
浙江:即钱塘江。为兰溪与新安江在建德会合后经杭州入海的一段。因为通海,秋天多潮,以壮观著称。吴山:山名,也叫胥山,在今杭州市钱塘江北岸。
寒雁:秋分后从塞北飞到南方来过冬的大雁。
青灯:即油灯。因发光微青,故名。
宁奈:忍耐。些些:即一些儿。后一个“些”,语尾助词。
姚燧这首小令,是一首离别之作。周德清将它选入《中原音韵·正语作词起例》,题作“别友”。可见,当时就已脍炙人口。
此曲大半篇幅极写愁恨,雅致精丽,最后三句忽然纵笔作旷达语收束,正显出旷达放逸之本色,此是元代曲家与前代词人不同之处。
地道巴陵北,天山弱水东。相看万馀里,共倚一征蓬。
零雨悲王粲,清尊别孔融。裴回闻夜鹤,怅望待秋鸿。
骨肉胡秦外,风尘关塞中。唯馀剑锋在,耿耿气成虹。
此诗是初唐五言排律中的佼佼者,素来被诗论家所称道。明人胡应麟在《诗薮》中说:“凡排律起句,极宜冠裳雄浑,不得作小家语。唐人可法者,卢照邻:‘地道巴陵北,天山弱水东。’骆宾王:‘二庭归望断,万里客心愁。’杜审言:‘六位乾坤动,三微历数迁。’沈佺期:‘阊阖连云起,岩郎拂露开。’此类最为得体。”清人沈德潜在《唐诗别裁》中也评论说:“前人但赏其起语雄浑,须看一气承接,不平实,不板滞。后太白每有此种格法。”从这些评语里足以看出这首诗对当时诗坛和盛唐诗人的重要影响。
卢照邻在《释疾文》中写道:“是时也天子按剑,方有事于八荒,驾风轮而梁弱水,飞日驭而苑扶桑。戈船万计兮连属,铁骑千群兮启行。文臣鼠窜,猛士鹰扬。故吾甘栖栖以赴蜀,分默默以从梁。可见卢照邻是在一种极复杂、极矛盾的心境中离开长安的。他甘心赴蜀,是出于无奈躲避的考虑的。因此诗的第五、六两句写道:“零雨悲王粲,清尊别孔融。”这实际上是把王粲比作己,把孔融比作友人,赞扬了孟学士刚直的品格。言外之意是说自己西去有王粲避难荆州之悲,而孟学士南游有孔融赋闲之叹。两句诗紧扣题目,抒写自己西使和送别友人的心情,愤世嫉俗、抑郁不平之气流露于字里行间。
诗的起句点明两人分别要到之处,孟学士要到巴陵郡,诗人要到巴蜀地。“相看万里余,共倚一征蓬”,他们所去的地方都有万里之遥,此次分别每人都像飞蓬一样行踪不定。“徘徊闻夜鹤,怅望待秋鸿”,是设想和朋友分别后,思念难耐,夜不成寐,竟起徘徊,倾听着凄厉的鹤声,等待着向南飞来的鸿雁怅然若失。意思是等着孟学士的来信。“骨肉胡秦外,风尘关塞中”,是指诗人的兄弟亲戚都在塞外或蓟北;自己却在关内宦海中飘泊多年。写身世的孤苦,是为了强调友谊的重要。“唯余剑锋在,耿耿气如虹”,是自比为锋利的宝剑,尽管不为人所用,但忠心耿直气贯长虹。前句中是借申包胥思存楚的典故,后句源出荆轲刺秦王。邹阳狱中上书有:“荆轲慕燕丹之义,白虹贯日。”这里用这两个典故来表示自己忠心为国,精诚之气可感天地。
沈德潜称赞这首五言排律说:“一气承接,不平实,不板滞。”的确,这首排律写得流畅自然,一气呵成,而又起伏跌宕。诗人采用了情景交映、虚实结合等手法,来抒发自己内心浓烈的感情。
满地霜华浓似雪。人语西风,瘦马嘶(sī)残月。一曲阳关浑未彻。车声渐共歌声咽。
换尽天涯芳草色。陌上深深,依旧年时辙(zhé)。自是浮生无可说。人间第一耽(dān)离别。
满地凝结着寒霜,浓得像覆上一层白雪。人们立在西风中话别,瘦马也向着残月不断悲鸣。送别时,《阳关》一曲犹未奏完,离人就已出发了。咿轧的车声仿佛应和着歌声,在痛苦地呜咽。
天涯芳草青青的颜色已换作枯黄,可是,陌头上深深的车辙依旧是我来时的模样。三句为前人未道之语。静安于是年春跟随罗振玉入京,数月后即奔丧回里。来去匆匆,情事已更,故深感人生之无常。这虚浮无定的人生,还有什么可说呢?在人间最令伤心的事莫过于离别了。
霜华:此指严霜。因其每呈结晶状,故云。阳关:指《阳关三叠》曲。为古代送别的曲调。王后来谱入乐府,即以诗中“渭城”或“阳关”名曲。
浮生:老庄学说认为人生世事虚幻无定,故云。耽:指沉溺、迷恋;也有停留、拖延、延误的含义。
词的第一句作者上来就点明了时间,大雪飘零,万物冰冻,首先在时间上为作者下文抒情奠定了基调。瘦马,残月,都是一组凄凉的意象,作者在这里用他们渲染气氛。阳关自古就是人们分别的地方,作者在这里使用主要是表明自己的离别之情,用了暗喻的手法。作者接下来说分别的时候,车轮呜咽的也哭泣了,暗含对分别的伤痛。
下句作者重点以情驭景,他开始感叹时间还在,但是物是人非,昔人不再。他开始回忆起自己以前与人相处的美好时光,想到这里,作者想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情,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,只能感慨的说一句:离别。
点滴空阶疏雨。迢(tiáo)递(dì)严城更鼓。睡浅梦初成,又被东风吹去。无据。无据。斜汉垂垂欲曙(shǔ)。
零星的雨点洒落在台阶上,传来远方城池上催更的鼓声。刚进入梦乡,却又被一阵寒风吹醒。梦刚开始就被这一阵风吹散。窗外天空中的银河已经低垂,天快亮了。
空阶:无人行走之阶。迢递:遥远貌。严城:戒备森严的城池。唐代皇甫冉有“去树近严城”之句。更鼓:旧时报更的鼓声。无据:没有凭据,谓梦境无凭。斜汉:天将明时银河偏斜,故称斜汉。垂垂:低垂貌。曙:天刚亮。
这首小词写一夜失眠的感受,较注重构思与技巧。它是《人间词甲稿》里的第一首,当是王国维的早期之作。
古诗写失眠比较直率,像《关睢》的“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”,像《古诗十九首》的“忧愁不能寐,揽衣起徘徊”,都是直接说出来的。词人写失眠就不大喜欢直说,如温庭筠的《更漏子》:“梧桐树,三更雨,不道离情正苦。一叶叶,一声声,空阶滴到明。”不言失眠而失眠自见。王国维这首词,也采用了温庭筠那种委婉曲折的表现方法。
“点滴”的“空阶疏雨”和“迢递”的“严城更鼓”都不是足以影响人睡眠的声音。然而在寂静的春夜里,这两种若有节奏的声音一近一远互相应和,不免使睡不着的人更加心烦意乱,从而也就更加难以入睡。这两句是写景,但景中已触合有人的感受。
“睡浅梦初成,又被东风吹去”是说,好不容易才朦胧入梦了,可是一下子又从梦里惊醒。作者不直接说自己从梦中惊醒,而说梦被东风吹去。把抽象的、无形的梦说成似乎是有形的、可以被风吹动的东西,这又是一种故作曲折的技巧。“无据”,是“没有凭据”。这里所指的是“被东风吹去”的那个初成之梦,刚开始就结束了的梦。那么这是一个有关爱情的梦还是一个有关理想的梦。梦见的是“众中不惜搴帷问”的“天人”还是“摘得星辰顷满袖行”的“萦回岛屿”。诗人没有说,似乎也来不及去想。因为这时候窗外天空银河已经低垂,天很快就要亮了。
这么短的一首小词,能用比较委婉曲折的表现手法,来写出彻夜失眼的感受,可见作者在构思与技巧上下了一番工夫。但若论感情的分量,则显然不如《乙稿》中同样写彻夜失眠的那一首“恨来迟,防醒易。梦里惊疑,何况服时际”(《苏幕遮·倦凭栏》)。当然,《苏幕透》是一首悼亡词。作者在经受了生离死别的巨大打击之后彻夜悲恸以至恍惚迷离,那种感情并不需要任何巧妙的修辞技巧。
构思安排,只耍直接说出来就足以深深地感动读者了。另外“梦境无凭而梦亦难成”的这种构思其实也不是王国维的创造,它来自宋徽宗(燕山亭)词的“怎不思量,除梦里有时曾去。无据。和梦也新来不做”。正如一些学者曾指出过的,王国维有时喜欢套用或改造前人的句子。对于套用和改造的效果,我们当然要看具体的作品。但就这种做法来说,则显然也是一种对技巧和文采的刻意追求。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,王国维论词虽然尚五代北宋词的“天工”,但他在自己的创作中却并不排斥,有时还在刻意追求“人巧”。